“兄弟,咱们安分点行吗?”

  面对一个数钱数到手软、近乎癫狂的行业,你敢这样说话吗?尤其是这个行业还是你的甲方,你还敢吗?

  还真有人敢。

  中国游戏行业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行业。它的历史并不长,它生产游戏,更制造暴富神话。这个行业年产值高达1400亿元,即便是近年来开始爆发的电影行业,与它比起来也如同凤姐见到范爷,除了自惭形秽,还能怎样呢?中国是游戏行业的后进国,但也是全球第一大游戏国。这个行业足够大,因此有足够空间容纳神话和冒险家的野心,化用一句古诗来说,“朝为蛊惑郎,暮登波士堂”就是这个行业的常态。

  游戏行业简直就是这个国家的缩影,生猛、野性,催生速度,速度放大,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喧哗,但就是缺乏真正的游戏规则。有人总结了中国网游制作的七大乱象,马上有人指出,乱象何止七大。其实不论总结多少条,归根结底是一条:短视。作家刘震云说,这个国家最大的问题是短视,从上到下皆然。他说得没错。

  万事过犹不及,世界上所有违背常识的事物终难持久。业内人士都知道,2015年,游戏行业的狂飙突进时代已经结束,那些提着钱袋子满世界找游戏创客的投资人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人间蒸发了,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的创业孵化器内,如今经常上演着游戏创客被孵化器老板赶出门去的活剧。据了解,在过去的一年里,死掉的游戏公司高达80%以上,很多公司的寿命甚至不超过半年。

  北京锐力空间音乐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周锐就是那个对中国游戏业说“不”的人。

  锐力音乐创立于2013年,其主营业务是为全国大大小小的游戏开发商制作音乐。这是一家B2B公司,也是电子音乐制作这个细分市场营收排名第二的公司。3年时间,推出作品6000多部,目前客户超过1500家,这个客户数是全国游戏开发商的三分之一。在周锐看来,他的客户不是少了,而是多了,他看重的其实并不是客户数量,而是质量,他希望与讲规矩的客户打交道,甚至希望引导客户一起来建立规矩。

  这个想法并不始于今日,当锐力音乐还是一家小公司的时候,在与客户合作之前,周锐就向客户提出八个问题,这些问题既包括产品定位、用户定位,又包括产品的价值观。他选择与那些能清晰回答这八个问题并与自己价值观相似的客户合作。合作以后,他把公司的业务流程分解为198步,以此满足客户的所有需求。万科把工业化思维引入地产行业,锐力显然是把工业化思维引入了服务行业。

113539cpcspntz8m16zjmh.jpg 周锐
  周锐现在的做法则是更进一步,他要给所有的合作客户评级,级别从B-到S++,共十级,每一级对应一个分值,评分标准公开。基础分是100分,B-级是少于80分的客户,锐力将拒绝与其合作。根据所获级别,锐力给客户提供不同的服务,评级最高的客户还可以获得5项免费服务:免费发行推荐、免费融资推荐、免费美术推荐、免费支付推荐、免费数据分析推荐。锐力将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客户评级,可升可降,每半年内部发布一次。

  简而言之,锐力音乐今后不仅是游戏开发商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类似穆迪的圈内信用评级机构。它在管理自己的金主。

  如果你看了如上叙述,或许会以为周锐是一个强悍、凌厉的人,事实恰好相反,这个37岁的大孩儿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文人气质,谦和、诚朴,却也理性。在一个诗歌沙龙中,当中坤集团董事长黄怒波朗诵完自创的诗歌后,周锐立即站起来,朗诵了一首即兴创作的和诗。

  周锐把给客户的告知书写成了一封信——《2016致兄弟的信》,信的抬头,称呼是“尊敬的**兄长”。在这封信里,他明确表达了锐力搞客户信用评级的目的:删除劣质客户、支持优质客户、形成优质圈层。

  有意思的是,客户收到他的评级证书后,还纷纷将其晒到朋友圈里,并对锐力的做法致以谢意。

  周锐的故事我并不想讲太多,我更无意于将他从道德上拔高。周锐的做法当然首先是为了他公司的长远发展,事实上,经营优质圈层本身就能带来巨大商机。但是,即便我们排除他主观上净化行业秩序的意图,至少在客观上他的做法是有利于游戏行业健康、有序发展的。

  在这个国家,几乎人人都不满于现状,可是抱怨、愤怒、谩骂又有什么用呢?与其坐而论道,孰若起而行之?有人引用古话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也有人说,制度建设高于、先于道德建设,在我看来,这样的说法即便对,也不全对,这种心理走到极端,就是放弃个人的责任,根本上还是希望别人付出,自己只愿坐享其成。

  因为日渐苍白乏力,“口炮党”已经走向黄昏。在国学越来越热的今天,又有几个人真正能贯彻王阳明“知行合一”主张?在我看来,若不能行,即便知,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各界都需要像周锐这样勇于行动的人。周锐给我说,他的经商哲学是“抱诚守真”,我想,这正是真儒家“反身而诚”的精神。儒家又说“诚者成物”,如果大多数国人都能做到一个“诚”字,不必“致君尧舜上”,也能“但使风俗淳”了。

  坚持原则是否必然意味着失去利益?周锐的经历告诉我们,其实未必。这几年,锐力音乐的报价一直在往上涨,市场越做越大,业内巨头九成以上都是他的客户。经济学把人假定为理性的动物,这种假定即便不完全对,至少也对了大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自由的市场竞争非但不会导致社会伦理道德的溃败,反倒有助于它的修复,因为经济人是理性的,而理性的同义词就是这个社会人们心里共同认可的原则。从反面说,你若不坚持公认的规则,最终会自取灭亡,灭掉你的正是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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